10.3 声声慢（上）在线视频

下面我们讲李清照南渡之后的词

我们讲《声声慢》这一首

本来呢

可以用这个播音员的朗读

但是呢

这首词是押入声韵的

用普通话朗读是不押韵的

所以大家下面听我念

我们的家乡话是江淮官话

江淮官话呢是保留入声的

我用保留入声音的字来读它

《声声慢》

寻寻觅觅 冷冷清清

凄凄惨惨戚戚

乍暖还寒时侯

最难将息

三杯两盏淡酒

怎敌他晚来风急

雁过也 正伤心

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

憔悴损

如今有谁堪摘

守着窗儿

独自怎生得黑

梧桐更兼细雨

到黄昏点点滴滴

这次第 怎一个愁字了得

大家注意

这个 得 字

最后这个 得 字读成 di

《声声慢》以它明白如话的语言风格

和错落和谐的音韵节奏

营造着一种化不开

驱不散的孤独失落的氛围

这是一种凄厉的美

反映了词人遭到浩劫之后

在孤苦零丁的日子里煎熬的情景

这首词讲离愁 讲孤寂 讲悲秋

李清照的《声声慢》最为典型

前面我们讲李清照身世的时候

就说到南渡之后不久

赵明诚就去世了

赵明诚的去世

使李清照一下子成了个孤身之人

她又没儿没女

她没有生过孩子

在这种没有一个亲人可以依靠

当时呢

李清照应该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这个弟弟呢

大概要比她小十多岁

因为李清照生下来三岁的时候

大概母亲去世

后来呢好多年

她的父亲一直没有续娶

最后娶了之后

生下一个弟弟

比李清照小得多

后来史书当中

关于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小弟弟

几乎没有任何记载

再一个

前面我们提到

赵明诚虽然去世了

赵明诚还有两个哥哥

其中有一个哥哥

曾经担任过温州知州

我们前面也看到

李清照曾经逃到过温州

但是没有任何材料证明

她跟赵明诚的这个哥哥

有过什么来往

也就是换句话说

无论李家

就李清照自己家

还是赵家

赵明诚家

都没有多少亲人可以跟李清照联系

跟她有任何来往

李清照就成了一个绝对孤单的人

一个亲人都没有

所以这首词就是反映了

她晚年孤寂的生活

所以词中一片落叶 一声雁叫

一滴秋雨 一盏青灯

李清照都能点石成金

赋予它浓郁的感染力

下面我们先分析这首词的上片

寻寻觅觅 冷冷清清

凄凄惨惨戚戚

乍暖还寒时侯 最难将息

三杯两盏淡酒

怎敌他晓来风急

雁过也 正伤心

却是旧时相识

在这一段词里

觅 寻觅的觅

凄凄惨惨戚戚的戚

最难将息的息

晚来风急的急

旧时相识的识都是入声字

这里都是韵脚点

这是押韵之所在

词的开头啊

连用了十四个叠字

把一个无依无靠流落他乡的人

那种无法排遣的愁闷

和绝望挣扎表现得淋漓尽致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词苑丛谈》称它

不仅极好地表现了词章的内容

在音韵上也很有特点

像 大珠小珠落玉盘 似的

大家注意

寻寻觅觅 冷冷清清

凄凄惨惨戚戚

这14个字啊

是7组叠字

这7组叠字又分3个层次

首先是寻寻觅觅

寻寻觅觅

寻就是觅 觅就是寻

意思是一样的

寻觅是寻找

寻寻觅觅啊

是一种怅然若失

如有所失的一种状态

还有几分期望

好像丢掉了什么

李清照失掉什么呢

李清照失掉的太多了

她失掉了美满的婚姻 家庭

失去了非常爱自己的丈夫

失去了原来

自己作为宰相家儿媳妇的

贵妇人的生活

失去了自己原有的家园

失去了原来收藏的那么多的心爱的金石字画

离乡背井来到异地他乡

她失掉的实在太多

但是这一切似乎又是寻找不回来的

但是老年的李清照

似乎又想有所寻找

所以寻寻觅觅

但是回头看

转入第二个层次

冷冷清清

冷冷清清是孤单寂寞的意思

前面我讲到

李清照一个亲人也没有

孤单到极点

大家知道

一般一个人啊

即使丈夫不在了

有些女子老了

当然 没有丈夫是一个很大的失落

但是呢 如果他有儿有女

即使自己没有儿女

还有侄儿侄女

或者是什么外甥啦什么人

总还有些亲人在

还可以有一点感情的寄托

李清照什么也没有

她这个冷冷清清

所以就蕴蓄

后面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

是 凄凄惨惨戚戚

这就比冷冷清清更为悲凉

凄凄惨惨戚戚

北京师范大学有个女教授叫杨敏如

在她1981年80年代初期

发表在《北京师范大学》的一篇论文

论李清照词当中叠声字这7个字

她也是个女同志

就很犀利的注意到李清照用到的这7个字

当中的 凄凄惨惨戚戚 的凄字

有特别的组词功能

它能跟前面的字组成词

也能跟后面的字组成词

凄可以跟冷相组成词凄冷

也可以跟清组成词凄清

也可以跟惨组成词凄惨

也可以跟切组成词凄切

所以凄这个词

既可以承上

也可以启下

我说杨敏如啊是李清照的知音

李清照本人可能都未必想到

自己写这个词的时候

是这么用词的

但是 作者之心未必然

而读者之心何必不然

这是清朝谭献说过的一句话

这句话说的很有道理

未必李清照曾经这样想

不排斥别人可以这样去理解

这个凄冷 凄清 凄惨 凄切

这样一来

不仅是 寻寻觅觅

冷冷清清

凄凄惨惨戚戚

而且呢

由于这个 凄 字的运用

使得这七个字啊

又凝成更加紧密

更加紧密

把李清照当时孤单寂寞凄凉的

那种晚年的身世概括得相当好

在此之前呢

用叠字的人不多

古诗当中也有

像《诗经》里面就有 关关雎鸠

关关就是叠字

像《古诗十九首》里

就有 行行重行行

就有 迢迢牵牛星 皎皎河汉女

就有迢迢 皎皎这样的叠字

但是像李清照这样

用这么多

而且用的又很好

前人就指出

李清照这个 寻寻觅觅

冷冷清清

凄凄惨惨戚戚

为什么特别写的动人呢

还因为她用了双声和叠韵

双声是声母相同

叠韵是韵母相同

你看

凄清戚切都用了一个q字

声母相同

点点滴滴

点滴 又是双声

前面的声母也相同

用了叠韵

凄戚滴觅

都是用了叠韵

韵母就相同

这7个字

或者讲9个字

加上点点滴滴

9个叠词

用了大量的双声和叠韵

涉及到双声和叠韵的

这里有9个字

9个字

当然有重复运用的

重复运用的

既是双声

又是叠韵的

这个太了不得了

太了不得了

李清照真是大语言学家

运用中国的语言

不用很多冷僻字

却用的恰到好处

所以我的

我也是诗人

我就觉得

经常跟一些诗友

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

包括我在清华给同学们

讲诗词格律的时候都讲过

不一定要用典故

不一定要用许多生僻的字

你能像李清照那样

把一种口语化的字用到了极致

就非常令人赞佩

李清照运用叠字不仅仅是这里的九组

在《声声慢》中用了9组

前面是 寻寻觅觅

冷冷清清

凄凄惨惨戚戚

用了7组

后面用了 点点滴滴

又用了两组

她在用在其他方面的叠字还有 像

休休 萧萧 悄悄 依依

厌厌 事事 层层 年年

沈沈 千千 深深 心心

叶叶 种种 芳芳 春春

草草 纤纤

等等

有一些是别人绝不会用的

像悄悄 萧萧还是有人用的

像两个春字连在一起

两个芳草的芳字连在一起

两个心爱的心字连在一起

恐怕别人并没有见到过

也许是我阅历不够

但是确实李清照在这里很有特色

乍暖还寒时侯

最难将息

三杯两盏淡酒

怎敌他 晓来风急

雁过也 正伤心

却是旧时相识

大家注意

乍暖还寒时候

最难将息

什么叫乍暖还寒呢

乍暖还寒是初春时节

初春天气已经开始暖了

或者我们南方

我们家乡那一带有句话

打了春 赤脚奔

立了春之后

就可以赤脚走了

但是天气还多变

我们呢

还有一句话叫 清明断雪 谷雨断霜

到清明才不再下雪

到谷雨才不再下霜

还有一句话叫

三月三 冻得把眼翻 阴历三月初三的时候 还冻得发抖呢

（冻得）眼睛翻 可见得

天气在春天是多变的

初春季节 乍暖还寒

天气转暖了

但是仍然是忽冷忽热的时候

也有的时候还很冷

我记得过了春节

前年还是大前年

我从家乡来到北京上班的时候

我来到清华当天

就是在我们那里

已经柳树都开始发芽了

一到北京 大雪纷飞

我从地铁站一出来

是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学校去

就还有这种

乍暖还寒写的就是这种情况

最难将息

因为天气忽冷忽热

就最容易难以养息

三杯两盏淡酒

怎敌他 晓来风急

大家注意

这课件上的没给统一

我昨天也没有系统去改写了

应该说 晓来风急

过去的版本都是 晚来风急

俞平伯先生 唐圭璋老师

就认为应该用 晓来风急

为什么呢

这首词写李清照一天的愁闷

不仅仅是黄昏

如果是黄昏

写她一天

她到最后 这次第 写到那个什么

这个时间很难打发等等（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

她上面用了许多打发时光的手段

最后如果说还是 晚来风急 的话

就是黄昏的一刻

而且时光比较难打发

就有点不通

这里三杯两盏淡酒

怎敌他 晓来风急

那么哪有人家一大早就喝酒的呢

我们现在一般人

确实早晨起来不喝酒

包括一些酒鬼子

一般一天两顿酒

中午晚上都喝酒

但早上是不喝酒的

但是奇怪

宋代人早晨是喝酒的

包括李清照本人也是早晨喝酒的

早晨的酒叫 扶头酒

大概度数不一定重

像我们农村的

过去女同志生了孩子

早上起来都要用一点黄酒

烫好了

打两个鸡蛋 泡几个烧饼

给你早晨吃

据说呢

这个生了孩子的女子

吃一点酒

便于把身体的坏血啊

一些东西排掉

大家 再穷的人家坐了月子

总要打几斤黄酒

我们那又叫陈酒

给你早晨吃

就是一早起来吃

李清照在另外一首词里面

也有用到 扶头酒醒 这样的句子

宋代人特别是女子

有饮扶头酒的习惯

所以 三杯两盏淡酒

怎敌他 晓来风急

是说得通的

这里作者欲以酒暖身

借酒浇愁

哪知道这 淡酒 无力

怎能抵挡的住那一阵紧似一阵的急风

更何言消去心中的愁苦

不仅仅是酒味淡

而是因为心里的愁太深

太深

雁过也 正伤心

却是旧时相识

词人啊

因为到老年来

家里也没有多少事可做

用许多时间来排遣时光

其中一个就是要看天上的过雁

大雁飞过

相传大雁能传书的

古代《汉书·苏武传》里

就有苏武用大雁它给皇帝捎信的

当然 后来

就是《苏武传》里

也说明这个故事是编造的

是来忽悠匈奴的单于的

但是毕竟有此一说法

后代呢

因为大雁能传书

在诗词里是频繁出现

文革 期间

好像那时候有一首歌

叫 远飞的大雁

请你快快飞

捎个信儿到北京

当时还有这样的歌曲

证明现代人也经常企图用大雁来传书

李清照另外一首词里

《一剪梅》

云中谁寄锦书来

雁字回时 月满西楼

也用了大雁传书的典故

雁过也 正伤心

却是旧时相识

这是用一种加倍的写法

本来大雁飞过就令人伤心

因为呢

大雁不可能给我捎来任何书信

李清照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

不会有人给她写信

更何况 却是旧时相识

偏偏这个大雁是相识之雁

相识之雁曾经给我捎来许多温情

捎来许多家信

但是如今 丈夫已死

又没有儿女 没有任何亲人

不会有任何人给我写信

这种时候 却是旧时相识

只会加倍的沉痛

加倍的伤心

这里也是抒发离愁的

对酒伤神之时

猛然抬头看到南飞的大雁

再细看

那大雁不就是自己以前曾多次看到过

给我捎过信的大雁吗

大雁依旧

人却是两人了

也不会再有什么书信捎来了

所以 物是人非事事休

对词人曾经写过的雁

还有 鸿雁曾经带给她的

不是接到书信的快乐

就是寄走书信的欣慰

如今 旧时相识的鸿雁

只能给她带来极度的绝望和悲伤

这是词的上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