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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

今天我们比较一下《名人传》和《史记》

人类文明虽都会用种种方式保存其集体记忆

但大体上讲

上古时代只有华夏和希腊罗马这两个古文明

发展出了系统、宏大的修史传统

也只有这两个文明有大量精彩的史著历经沧桑传承至今

司马迁的《史记》和普鲁塔克的《希腊罗马名人传》便是这样的作品

两部著作的相似点颇多 可比性颇强

考虑到两位史家产生于两个独立演进

相互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纠葛的文明

这就非常令人惊讶

《名人传》几十篇传记的篇幅明显超过了《史记》

有的可能是《史记》中传记平均篇幅的十几倍

对历史人物和事件的记叙比《史记》更详实、更丰富

故事性和趣味性似乎也强于《史记》

但其对古希腊罗马乃至后来欧美学术的影响却较为有限

相比之下 《史记》在讲述人物故事的同时

藉人观史 藉传述史

以人物生平事迹为依托

对重大历史事件作了清晰梳理和精彩呈现

一举奠定了中国乃至整个东亚的修史范式

所以有必要搞清楚为何《名人传》未能垂范

而《史记》却能

从体裁上看 《名人传》几可谓纯粹的传记

而《史记》的大部分内容也是传记

两位史家都把以史为鉴、垂训后世作为其根本目的

都传达了严肃的道德教讳

都超越了先前流行的编年体文字开纪传体史学的风气

都把当时的历史著作、史料、档案

旧闻、传说和掌故、歌谣、谚语等用作撰史材料

都以平实的语言和生动的文笔讲通俗的故事

两者都不约而同地将道德教诲贯穿在叙事过程和人物塑造中

又都在故事之外另文专论人物的是非功过

比方说司马迁的 太史公曰 和普鲁塔克的人物合评

那么 这都既呈现历史事件又长于文学性描述

都结合对人物形貌、言行和心理的描写

讲了一个个生动有趣、引人入胜的故事

例如司马迁的廉颇、蔺相如、荆轲、项羽、刘邦、李广等

普鲁塔克的马略、苏拉、凯撒、庞培和克拉苏、尼西阿斯和西塞罗等等

为了使笔下人物更鲜明生动

营造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两位史家都会在一定的场合做一定的渲染

如鸿门宴事件中项羽、刘邦、范增等人的心理活动

和项羽军败乌江自刎前的悲情表现

马略落难时极富戏剧性的死里逃生

凯撒葬礼引发骚乱和起义的细节等

通过这些手法

两位史家把各自文明的记忆鲜活地保存了下来

两位史家生平也大有相合之处

司马迁出身在一个学问世家

其父司马谈是学问广博的太史令、太史公

所以早年得以受学于大学问家孔安国和董仲舒

前者为孔子的十世孙

西汉古文尚书学派的开创者

后者为今文经学大师

哲学家、政治家和教育家

青年时期 司马迁便在父亲的指导和授意下游历天下

遍访河山 采集传说逸事

网罗放失旧闻

这种背景和训练使他得以继承父业

出任太史令 后来写出不朽的《太史公书》即《史记》

与司马迁相似

普鲁塔克也出身在一个学问世家

父亲亚里斯多布鲁是传记作者和哲学家

在良好的家庭环境中

普鲁塔克从小养成了对知识的热爱

青年时期即游学于希腊罗马世界第一文化名城雅典

受业于著名学者阿谟尼乌斯

接受哲学、史学、修辞学和数学等训练

不仅如此 普鲁塔克也像史迁那样云游四方 见多识广

在信息条件比较差的古代

他每到一地都勤勉细心地搜集轶事、传说和歌谣等等

这为撰写《名人传》打下了基础

但两位史家人生有一个重要的不同点

写《史记》之前 司马迁有过悲惨的人生经历

在李陵投诚匈奴一事上因秉公直言

冒犯了汉武帝 被下狱治罪 遭受腐刑

而正是因此奇耻大辱

才发奋写出其旷世名著

相比之下 普鲁塔克一生大部分时间呆在家乡凯罗尼亚

除了著书立说 也热衷于地方政治

还做过几年德尔菲神庙的祭师

人生经历相对平淡

《史记》与《名人传》都不约而同从多侧面

多角度记述笔下人物的撰史态度

尤其值得注意

很大程度上正是因此缘故

两部史著中的重要人物个个立体丰满、有血有肉

司马迁和普鲁塔克固然都写各自文明中的杰出人物

却都能做到不为尊者隐 为贤者讳

故其笔下的君主帝王豪杰英雄并非一味地高大上

而是有不少缺点

例如司马迁笔下的项羽有胆有识 骁勇善战

偶尔也有慈悲的表现

在推翻秦朝的战争中居功甚伟

但也有沽名钓誉

目光短浅、暴虐残忍的一面

这使他注定在楚汉战争中居于下风 最终战败

刘邦尽管 仁而爱人 喜施

能屈能伸 知人善任

但也有 好酒及色、无赖圆滑、虚伪狡诈、阴狠毒辣的一面

就多侧面多角度地记述历史人物而言

普鲁塔克与司马迁是同道

他在政治立场方面虽未能做到不偏不倚

但基本上也能像司马迁那样

不对笔下人物一味地褒或贬

而是如实呈现其优点和短板

比如说写希腊政治家德摩西尼和罗马政治家西塞罗的合评时候

普鲁塔克说 德摩西尼只是在事关重大时

才会自夸一下 且极有分寸 不让人反感

西塞罗在演讲中总是大肆自吹自擂

曾叫嚣道 武器得让位于托加袍

凯旋式上的花冠也得让位于舌头

至于传主的人品 普鲁塔克也采取了不虚美不隐恶的态度

看不出德摩西尼的政治人格

他从未没有获得过居显职

西塞罗则不然

曾出任西西里财务官员、西利西亚及卡帕多西亚总督

当时正值贪财之风猖獗

出国担任行政长官和总督的都嫌偷窃不光彩 干脆公开劫掠

可从西塞罗的事迹可以看出

他淡泊财利 仁慈剀切

在对位高权重但最后都在对外战争中

惨败身亡的尼西阿斯和克拉苏的合评当中

普鲁塔克说前者靠开矿赚钱发财

虽不那么干净

但是呢 比后者 伙同苏拉没收政敌的财产

毕竟 更光明正大

至于二人的 死状

克拉苏则高出一筹 他没有投降 没有屈身事敌

可尼西阿斯为了事后能够逃跑竟然投降

所怀卑琐 死有余羞

正因了这种尊重事实 实事求是

不以成败论英雄的修史态度

今日人类方能一窥遥远往昔人们的精神面貌

把握历史事件的来龙去脉